祢瞻不甘心,又根据这次结果,调整了药方中几味药材的分量,更换了两种,再次开炉。如此反复炼制了三四次,耗费了不少珍贵药材,结果却不尽如人意。最好的情况,也不过是蜜量稍增,质地略稠一丝,离真正的灵蜜依旧遥不可及。
祢瞻心中明了,自己于药理并不精通,这般撞大运是没什么效果的。轻叹一声,将丹炉收起。此事只得暂且搁置,留待日后机缘。
除了修炼元血真法和试制灵蜜,祢瞻剩下的时间都投入御虫。模仿梦煞命劫火,将瘟蝗的凶戾疫气与丧志汲元螅的丧志力场结合起来,创建属于自己的法途,是祢瞻心中的一个梦想。他日日沉入天机虫枢,尝试着各种排列组合、共鸣催化的法门。然而,这两股力量性质迥异,缺乏一个可以统御的共同点,强行糅合难以达到互相促进的效果。不过不断折腾之后,倒也被他摸索出几种新的控虫技巧。
这日午后,祢瞻正盘坐于木屋蒲团之上,心神再次沉入天机虫枢,如同编织精密的法阵般,精细调教着那上千只丧志汲元螅的力场。他尝试着让它们的力场叠加更和谐,复盖更均匀,力求一念之间,十里虫园皆成令人沉沦的“丧志之域”。
陡然间,一声低沉的虎吼声,打破了山谷的寂静!
祢瞻眉头微蹙,分出几缕神念,寄托在散养在入口附近的几只迷眼蝶身上。
虫园入口的景象清淅映入识海:碧眼金蟾堵在信道前,鼓胀的腮帮微微抽动,喉间滚动着充满警告意味的“咕噜噜”声。显然,它对来者充满了忌惮。
而与它对峙的巨兽,是一头吊睛白额猛虎。身长绝对超过了丈五,一身油亮的黄黑条纹毛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。周身妖气凝练而磅礴,达到了筑基期。
楚阳山的筑基期虎妖只有北山那头。
祢瞻身形微晃,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对峙的现场。
见祢瞻现身,碧眼金蟾“咕呱”一声,向后挪了几步,退至祢瞻侧后方蹲伏下来,但那双碧眼依旧凶巴巴地盯着虎妖不放。
那吊睛白额虎妖见正主出现,抬起一只前爪,探向自己颔下厚实鬃毛里,掏出了一个木匣放在地上。
祢瞻神念微动,木匣自行飞起,稳稳落入他掌中。
打开匣盖,里面静静躺着一封请柬。
请柬以云纹金箔为底,展开来看,字迹铁画银钩,力透纸背:
“敬启祢道友台鉴:贫道偶游此山,见虎踞洞幽,颇合心意,遂于此小憩。略加修葺,更名‘啸云府’。今府邸初开,特备薄酒。邀道友于本月十五,移驾寒府,谈玄论道,不亦快哉!毕玉郎拜。”
祢瞻看完请柬,又抬眼看了看那头依旧伏在地上的虎妖。看来就在他闭关修行的日子里,这头原本盘踞北山涯洞的虎精,已被新来的毕玉郎收服,拿来做跑腿送信的活计。
“啸云府……毕玉郎……”祢瞻指尖摩挲着请柬。这楚阳山,倒是越来越热闹了。他思及自己修行到了瓶颈,继续闭关也是无用,与同道交流一二说不定反有奇效,便对着那虎妖道:“回去告诉你家主人,他的帖子,我收到了。”
月圆之夜,清辉如练,给楚阳山披上了一层朦胧的银纱。祢瞻按着请柬所言,来到北山那处原本属于虎妖的崖洞之外。此刻,这里已大不相同。原本阴森粗犷的洞口被修整得开阔了不少,两侧岩壁嵌入了数十颗散发柔和白光的夜明珠。洞口上方,以金漆写着“啸云府”三个苍劲大字。洞外小径旁还移栽了些许珍奇花木,倒是显出几分仙家洞府的气象。
祢瞻步入洞中。洞府内部铺设了光洁的黑石板路。沿途悬挂着琉璃宫灯。洞府中央被开拓出一个偌大的厅堂,足以容纳数十人。此刻厅内灯火通明,石壁上凿刻出的数个兽首口中,喷吐着淙淙清泉,导入下方的玉池,池中金莲绽放,灵气氤氲。十数张酒案有序摆放,上面早已陈设了各色精致的灵果珍馐。
厅堂上首的主位,一位青年端坐其上。只见他一身黑色羽衣,玉冠束发,脚下伏着一头虎妖,眼神顾盼间神采飞扬,举手投足间有世家子的潇洒气度。见祢瞻进来,他也不起身,遥遥拱手致意道:“祢道友,陆某久仰了,快快请坐。”
祢瞻扫了一眼厅中宾客。楚阳山有头有脸的修士来了不少。除却炼气修士,筑基修士也有两位。八指头陀坐在角落一张案前,正默默饮酒,见到祢瞻目光扫过,脸上略有一分尴尬,不过还是颔首致意。
另一人秃头小眼,偏偏穿着白衣,挥着折扇,自命风流,正是归特立。这家伙并非楚阳山修士,怎么也来了?祢瞻暗自奇怪。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。因为归特立看都没看祢瞻一眼,眼神不时瞟向主位方向。
此刻毕玉郎身边,侍立着一个意想不到的女人柳云尘。她已不复当日在虫园外的骄纵神色,此刻身着杏黄宫装,低眉顺目,手捧一个玉壶,为毕玉郎斟酒,俨然一副温顺侍妾的模样。看到祢瞻时,她眼睫微垂,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怨恨之色,随即隐去。
祢瞻暗想也不知道万珍珍和那两个护花使者哪去了。对毕玉郎微微拱手:“毕道友客气。”便在仆人的带领下,于左侧一张空置的案前落座。
他注意到毕玉郎对面最尊贵的主客的位置依然空着。略一思索,他就明白,沅州地界最尊贵的修士当属濮城隍,看来毕玉郎也给他下了帖子,只是濮城隍并未赏光。
不过毕玉郎看起来并不在意,端起酒杯说:“某家偶来此地,兴致所至,开辟别府,蒙诸位高邻前来道贺,不胜荣幸。饮胜!”
众人也纷纷举杯,宴会便在丝竹声中开始。美酒佳肴,觥筹交错。
开宴不多时,坐在毕玉郎身后的柳云尘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,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,眼神却瞟向祢瞻这边。毕玉郎原本带笑的脸上,眉头轻蹙了一下,他放下手中玉杯,声音清朗地响起,盖过了席间私语:“祢道友。”